Akashi(阿卡)

【吉野顺平】窥伺

是送给我家大宝贝 @斟卿 的生贺(其实是5.18那天生日但是我忘记发在lof了),cp是吉野顺平x枞山瑠礼,全文约1w字

ooc预警,本文的顺平相当黑泥,私设满天飞,让叉宝在生日这一天吃到了世界上最难吃的饭我有罪呜呜

最后感谢一下我的好后米学弟酱帮我润色!他超棒! @吉祥物彩虹 

 




       吉野顺平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东西窥伺着。




       什么东西?对,什么东西。一种粘腻又湿冷的触感爬上他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手腕处的大动脉突兀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躲在暗处的那个东西就像是被老师发现开小差于是竖起书本来躲藏眼光的坏学生那样完完全全隐去了。




       他不知道在背后偷窥他的人是谁。经常霸凌别人的那几个人渣显然不是这种喜欢背后放冷枪的性格,比起阴险的偷窥,他们更擅长明目张胆的使坏。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吉野顺平围到某个角落好好教训一下,好欺负的很,就算他反抗也激不起多大浪花,倒不如说幼猫一样的软绵绵的拳头反倒叫他们玩得更开心了点。总之,哪个角落都行,就像赶小鸡进圈一样,几条粗壮的胳膊一伸,吉野顺平就逃不掉了。




       教师后门、映像研柜子与墙角搭建起来的三角区域、甚至兴起的时候直接把厕所门拿拖把棍子一堵就是一个与弱小的吉野顺平“聊心”的好地方,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学生背靠着厕所木质门,任吉野顺平怎么推都推不开桎梏,门板哐当哐当响,但是小混混们笑得更响,还时不时拿吉野顺平长得像女孩子这件事打趣。




       或许是打趣吧,反正在老师面前他们的说辞永远都只是在和吉野同学友好交流:“喂吉野,你已经没用到连厕所门都打不开了吗?要不要我们去隔壁厕所帮你找一个帮手啊?”




         几个人哄笑起来,等到空荡荡的厕所完完全全就剩下他们几个的吵闹声后,才终于感觉到无聊一般四下散去。吉野顺平也正好从门后翻了出来。木质的门有点脱漆,蓝色的塑料包皮裂开了少许,露出了里面木色纹理。吉野顺平的动作还是有些生疏,比往常男生瘦弱一些的身体让他在做翻门这种体力活的时候显得有点不那么容易。木刺划破了手臂内侧几寸柔软的皮肤,顺着摆动的手臂深深扎进了流动的肌理内。吉野顺平无时不刻不在恨着带给他那么多痛苦的人,要是他们能像被两只指头捏起、一拔就掉的木刺一样,轻松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该多好。




       他看过许多电影,里面有的是高超的犯罪手段。比如说……还没等他从记忆里翻找出适合他现在情况的例子,那阵莫名的窥视感又悄悄卷席上他的臂膊与后颈,带着想要吃掉他的欲望,飘在他的身后。




       他什么也不敢想了,立马往家的方向跑,跑到距离自家公寓大概一百米的时候那种感觉才慢慢消失,楼上橘黄色的灯早已开着,想必是母亲提早回来了。他蹲下身摆正了母亲胡乱脱下来的鞋子,鞋侧沾了一些来不及在门外石质走廊刮擦干净的泥水。




       厨房里是母亲默默做菜的背影,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邦邦”的响声,规律到与吉野顺平的心跳不谋而合,好似一首终于跟上拍子的混乱鼓点。一阵强烈的头晕忽然向他袭来,像是几百个马车夫摇着鞭子驱策马匹撞进他的头颅一样,纷扬起的滚滚尘土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连呼吸都被这片阴霾掣肘。




      “顺平?顺平?”听到儿子回来动静的吉野凪迟迟没能等到顺平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替她安置碗筷,感到有些奇怪,用围裙擦去手上的水渍就走出来看看情况,结果看到了儿子闭着眼,面若金纸地靠在玄关的墙上的样子,疲惫不堪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我……我没事。”吉野顺平堪堪回过神来,呼吸畅通了许多,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业已消失。




       他定定看了眼母亲,鼻翼翕动了好半天,似乎在检查吉野凪身上若有若无的烟味。半晌,他无奈地揭过这个话题:“妈妈,不是说饭菜我会做的吗,你回来就赶紧休息啊。”




         吉野凪“哈哈”笑了两声:“我还没到需要你这么照顾的年纪呢,倒是你……”她瞥了眼吉野顺平惨白的脸色,面上的担忧恰好地隐藏在了大大咧咧的笑容背后,“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吉野顺平几度张口想说出来,但是看到母亲眼底下的青黑又咽了回去。




       不,什么事也没有。不仅如此,不如直接说,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是吗?

       是啊。




       爱打着借活动室旗号欺负他的几个人渣没来上学,他可是享受了好几天这种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啊。吉野顺平抚上了额头处月球表面陨石撞击一样的疙瘩的疤痕,扯了扯嘴角冲母亲咧出一个笑。




      “我有点不舒服,今天晚饭先不吃了。”他说罢就摇晃着回到房间,卸力般往床上一趟,连鞋也没有脱便沉沉睡去。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越睡越沉无法反抗,漩涡一样把他拖到梦境中心,他试探着抻开手臂像溺水者那样求救但毫无用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告诉他该过去了。




       ……拒绝不了,就像被霸凌时砸到腹部的拳头,肚子上的肉软绵绵的卸去几分力,但仅仅如此,剩下的疼痛只能自己乖乖受着。




       不乖不行啊,反抗的话会被打得更重的,又不是没试过。那些人和土匪没什么区别,明明自己吱哇乱叫到整个楼层就能听到,吉野顺平让他们还活动室的正常诉求,稍微大点儿声就会被形容为“胆子肥了”,然后就是加倍的拳打脚踢,额头上的伤也是那时候被他们的烟头烫出来的。太丑了,这些伤疤,会让妈妈担心的。于是他开始留起了偏斜刘海,用来挡住那半边脸。




     “顺平……想复仇吗?”祂趴在吉野顺平的耳边这样说。凑得很近,但是吉野顺平感受不到任何有关生物的呼吸扑在耳后肌肤上的触感,或许祂并非生物,只是一团概念。吉野顺平这样定义。




     “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你想看他们怎么死都可以。几个人被扭成一团塞进柜子里,或者砍碎了冲进马桶,再或者直接点,勒死好不好?”身后的声音这么和他商量着,语气轻松的好似吉野顺平一点头,那几个人就会暴毙当场一样。




       吉野顺平无法说出一个“不”字,因为他知道那是他午夜梦回最想干的事。如果没有母亲和法律的约束,想必他早已提起刀去复仇了,不过,在此之前,先被围殴致死以至于再也没有机会生出复仇心思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吉野顺平心想,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法律的存在。说起来,欺负他的那群人中间似乎就有个名门大少爷,他的父亲好像就是某个政府高官。




       哈,真是的,难道还要我感谢他爸爸的努力吗?




       一阵烦躁,是晨起的闹钟响了。吉野顺平猛得从床上弹起,梦里那种掌控别人生命的感觉是那样真实,不禁让他开始幻想若是现实里的自己也能拥有这般生杀予夺的权力该多好。




       就像折断蜻蜓翅膀、撕毁蝴蝶双翼那样轻松该多好。给他们的消失找个好借口的话,神隐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不过……




       吉野顺平歘一转头向窗外看去,昨晚忘了关窗,白色窗帘被早风吹得飘飘摇摇。又是那种奇怪的被偷窥一样的感觉!




        吉野顺平瞬间扑倒窗边,他用力地俯视四周,以至于眼角爆出了许多青筋,突出的眼球让他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吓人。




       马路一片空旷,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只有早起晨跑路过的运动系男子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笑了下。他的刘海相当厚重,遮得叫人一点也看不清他的额头,完全就是一副青春期男生为了遮住额头的痘而留了门帘刘海的样子。吉野顺平僵硬地点头回应以后突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立马从窗边回到床上,把自己埋入被子躲了起来。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除了被霸凌的有点惨之外未曾树立过别的敌人。就在这两天,由于恐惧那窥伺的视线他甚至连学校也不去了,偶尔他会出门采买一些生活用品,采买完毕也是立马回家,绝不在外多待,所以……这到底是哪里惹上的奇怪角色,天天用一种估量的眼神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来杀他的吗?是走在外头不小心惹到了什么难缠的小鬼吗?还是上次在路边地藏像里许下了霸凌者都去死的坏愿望的缘故,等价交换下来取他的命了?




        不敢想,吉野顺平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翻阅着自己那简短得要命的通讯录。妈妈、鸭志田……啊找到了。

       ——枞山瑠礼。




       那个奇怪的女孩子。




       第一次见面是个艳阳天。啊。或许是艳阳天吧,实在是记不太清了,吉野顺平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头也时不时发痛,严重起来的时候甚至会记不清自己的名字。




       不过那天总归是个好天气,没有下雨,但近夏难免有几分燥热,草草吹来的风散不去地面轰腾上来的暑意,几个老熟人小混混一把拦住埋头走路的吉野顺平,指使他去甜品店代购几份冰淇淋。当然,这是没有跑腿费的。吉野顺平不敢多说什么,低头跑得飞快,谁也不知道他麻木的面孔下藏了什么心思。




       总之,吉野顺平就是在入夏的某一天遇到了那个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女孩。当然,他不觉得女孩子的颜值有什么问题,相反,那个叫枞山瑠礼的女孩子好看得过分,清浅又秾丽,吉野顺平没想到两个意义完全相反的形容词能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并非菟丝子那样娇美而软弱无力,她站在哪里,哪里就会被她夺得只剩下自己的颜色。




       她是重色调的轻轻落笔,萦绕在她身边的隔绝感让她像一座孤岛,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怕麻烦的气质。透过店铺被擦得十分干净的玻璃窗,吉野顺平看见她左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懒懒散散地搅动着杯子里快融化的香蕉船。似乎是察觉到有视线向她投来,枞山瑠礼微微偏头,猫儿一样的瞳孔直勾勾地往这边盯,随即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轻轻笑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原样,笑意隐去的过快让吉野顺平开始不自信地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吉野顺平进店的时候那女孩子十分自然地冲他搭话:“虽然蝇头向来很多,但是像你身边一样聚得满满当当的情况还是相当少见诶。”




       “蝇头?”吉野顺平一点也听不懂这个女孩子在说什么,他想继续问下去,但是长期以来被压迫的思维让他反射性地压抑了自己的任何想法,就连刚刚萌生的细微好感都被他锁在了内心深处。被霸凌的这几年,他只学会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不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任何情绪,愤怒、惊愕、被其他人帮助的喜悦、被背叛的痛苦……无论什么情绪,都是他们乏味生活的调剂品,区别只是在于接下来该加盐还是加点糖。




     “昂。”枞山瑠礼只是无意义地应了一声,面上突然丧气起来,半耷拉着眼皮,什么也没解释,随手撩起的笑脸面具都比她精神好上些许,最后她只告诉吉野顺平有需要就打她的电话。




      “对了,我叫枞山瑠礼……勉强算个民俗风侦探。”




       吉野顺平的目光闪了几闪。




       ——奇怪的家伙。




       吉野顺平抿了抿嘴跑开了,他们给他定的时间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内没赶到的话他的头发就保不住了。从店面到他们在的那个小巷有好长一段路,中间打包甜品就浪费了好几分钟,他只能张开嘴巴拼命奔跑,肺泡都跑得鼓起两倍大,喉咙里渐渐溢出猩甜的味道,一口气尚未吐完又匆匆吸入第二口气,俨然一副力气不支的样子。




       太痛苦了,吉野顺平喘着粗气跑进巷道。早已等待不及的霸凌者脸拉的老长:“吉野,你很累吗?帮我们跑腿很不乐意吗?”




       凝视在身后的目光似乎要把吉野顺平的背部给烧出一个洞,好叫他乖乖露出他那叫嚣着愤怒与不满的心脏。




       “……没。”吉野顺平给出了最假惺惺的回答。

   

 



       *

       吉野顺平拨出了那个在通讯录静静待了许久的电话号码,嘟嘟几声后电话被接通,那头传来了女孩子清浅的呼吸声。吉野顺平几乎要握不稳手机,急促地喘息着,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吉野顺平?”似乎是刚睡醒的缘故,女孩子的嗓音比上一次见到她时低沉甜腻许多,字词之间的连读显得分外可爱。不过吉野顺平显然注意不到这些。




      “是……是我。”来不及问女孩子是怎么第一下就猜到自己的,吉野顺平只是为了自己的突然打扰而疯狂道歉着。




     “没什么好道歉的,”手机那头的女孩子似乎是完全清醒了,没有半分寒暄的念头,直截了当地让吉野顺平去街心公园南门入口的长椅那边等她。




       吉野顺平乖顺地应了,一路小跑着前进,似乎是习惯了躲在阴影处,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路口的摄像头,像只四处逃窜的小老鼠一样,净挑些小巷子跑,废墙边延伸出来的铁丝勾的头发和衣服都皱巴巴的,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大大缩短了路上花费的时间,好叫他能在女孩子过来之前收拾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形象。




       好一会儿,枞山瑠礼卡着点到了,今日她身着一身黑色校服,是吉野顺平没见过的款式,看来她不是吉野顺平所在区域的学生。她递给吉野顺平一个类似圆形的真皮钱包,吉野顺平呆愣愣地接过,入手的钱包一片冰凉,半点不像被人握在手心许久的触感。看着她没什么想费口舌解释的意图,吉野顺平只好按下心里的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开口打招呼。




       不过……他瞄了眼身边少女姣好的侧脸,怎么想怎么奇怪,这个动作怎么这么像出来约会的男孩子顺手就帮女朋友提包啊……




     “怎么?”枞山瑠礼早就发现他满腹心事的样子了,奈何等了许久吉野顺平都没有开口。




     “没,没事!”吉野顺平大幅度地摇摇头,丢开脑子里的奇怪联系之后,他把心思放到了正事上。他把自己好像被人跟踪的猜想告诉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侦探小姐,并试图委托她找出背后之人:“报酬的话……”




       枞山瑠礼剥开糖衣,把糖果随意往嘴里一丢,硬质的水果糖和牙齿的碰撞声在这偏隅一角清晰可闻。




     “比起那个,倒不如先说说你第一次发现自己被……窥伺的。”枞山瑠礼学着吉野顺平的用词,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但眼底仍是一片淡漠,在屋内不甚明亮的光下瞳孔中甚至呈现了一种类似暗红棕的鸢色,当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相信她有读心术一般的神奇能力,能从千篇一律的皮囊透入羞于启齿的内心。




       吉野顺平心想,侦探的眼光还真是可怕。他勉强让自己定下心来不要多想,用几分钟理顺了思路才终于开口,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过这么一长串话了,他把握不住自己的语调,情急处还时有破音,声音里的紧张好似沸水滚出来的泡,让人听来就觉得疙瘩,他浑身充斥着满满的不适感,似乎有两个不锈钢勺在他耳边“吱呀吱呀”地互相剐蹭: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上个礼拜,18号的时候。对,就是第一次遇到您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不想被妈妈知道自己在学校受欺负的事,所以我一般回家时间都比较晚。




     “那天也是一样,擦干被泼湿的头发耽误了我不少时间,导致学校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从学校出来——那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多的样子。我惯例从学校后门走,那个方向离家近,好叫我少些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毕竟回家晚了妈妈也是会担心的。




     “我一开始只低着头管自己走,直到一双男士室外运动鞋踏入了我的视野。我记得很清楚,鞋子上是红色的脏污,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以为那是不小心踩上的油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脏污都是鲜红的血液!佐藤,那个抢了映像研活动室的土匪,带着两个不离身的小弟,嚣张地冲我扬起下巴,一只脚抬起,给我示意他被血液弄脏的鞋面和裤腿,叫我帮他舔干净。




      “我不干他们就围起来痛殴我一顿,你一拳我一脚的,我已经数不清被打了多少下,伤口粘稠温热的血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第一次出现了就算死也要拉那几个人垫背的想法,往常我只怕我死后妈妈会伤心,所以一般都是默默忍了,但那次不一样,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我想了好多杀人的方法……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成功,与其说是没有成功,倒不如说是最后我还是没敢去做,在你看来我确实是个胆小鬼吧?




     “吃了我买来的冰淇淋后他们似乎玩尽兴了一样离开了,而我跌跌撞撞地跑向医院做了伤痕检验。我想,如果有伤检的话,起码有了对付他们的武器,就像有人说的那样,我该学着反抗了。”




       吉野顺平从包里掏出那份伤检递给枞山瑠礼,在递的时候他不小心触摸到她冰凉的手指,那一瞬间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胆小得像只怕生的刺猬。




       枞山瑠礼看了眼时间,2022年4月18日18:51。报告里提到吉野顺平的指甲中提取到了不同人的皮肤组织,似乎是反抗时挠了别人留下的。




       街心公园已经有年长的大爷大妈慢悠悠地锻炼起身体,三五只亲人的鸽子习惯性地落在两人面前的水泥地上讨食。枞山瑠礼随意拿着痕检材料左右扇了扇,塑料外封皮在空中被甩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受了惊的鸽子群立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应和着大爷大妈的吆喝,吉野顺平继续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总之,每次被窥伺的感觉出现的时机大抵就是吉野顺平被欺负得最狠的时候。




       枞山瑠礼若有所思,冷不丁发问:“在吉野同学看来,偷窥你的是人,还是什么非人的存在?”




       她撩了撩被风吹散的发丝,撇过头,试图揣摩吉野顺平的微表情。少年的眉头不自觉地猛跳了几下,他扯了扯嘴角,突然开了个玩笑:“非人什么的……难不成枞山小姐要告诉我我其实活在一个存在魔法少女的奇幻世界吗?”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枞山瑠礼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

       吉野顺平表示不想接受非人类存在这种说法,少年梗着脖子开口:“枞山小姐,我选择雇佣你是……”




      “你说的那个情况听上去像是人的负面情绪生产出来的咒灵在作祟。在极度愤怒和厌恶之下产生,对人类有天然的破坏欲和窥知欲什么的。”




       吉野顺平苦恼于她的转移话题,本想和她好好聊聊关于跟踪犯的事但是眼前这位侦探小姐不知为何总是喜欢把案件扯到灵异角度上去,即使内心很想把话题拉回来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生不出打断一位女性说话的心思。




       他尝试性跟着枞山瑠礼的思路走,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自己说错话让这位可爱小姐的脸上生出愠怒之色:“那……人与人之间都漠不关心的话是不是就不会产生咒灵了?”




        漠不关心啊……




      “或许吧。”




       一时沉默。




        吉野顺平还是绞尽脑汁想把话题绕回来:“或许幕后之人只是单纯的人类……?”




       不得不说,吉野顺平一言不发盯着人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唬人之色的,或许是被霸凌习惯了,不自觉中就染上了几分霸凌者的冷漠之色,在主人不经意地垂眸之间流露出来,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让兔子偶尔也变得危险。




       “你好像一直想让我相信这是人类作案?”




       “难道不是吗?”




       枞山瑠礼本来就是怕麻烦的性子,给普通人解释咒灵的存在简直就是懒鬼的噩梦,而且……

       “我刚刚给你那个东西重吗?”




       “……不重。”反倒是太轻了,拿在手上宛如一团云朵,过低的存在感常常让人忘记手里还握着东西,不过有种莫名的冰凉,是夏日降燥的一把好手。




       “还没发现吗?”枞山瑠礼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染上了一丝惊讶,眉宇间被迫打工的烦躁与冷淡也被眼前这个人的嚣张又单纯的表现冲淡了些许,“那个可是特殊咒灵哦。”




       吉野顺平的冷汗瞬间爬满整个脊背,本就因为怯懦而有几分佝偻的脖颈又低垂了几分,他甚至不敢再看一眼枞山瑠礼石榴一般红的双眼,好似一个即将被审判的罪人一样悉听尊便。不过看得到咒灵又如何呢?随即他又打起精神头来准备应对侦探的质问。




       虽然是咒术师,但是枞山瑠礼过了明路广为人知的反而是民俗类侦探那个称号,总之,为了方便出入各类突发的刑事案件现场,有一段时间枞山瑠礼曾作为助手跟在武侦那位名侦探大人身后处理案件,同时也在“打工”时潜移默化学到了许多东西。虽然不及那位先生一眼就能辨明真相,但是顺着话头寻找些没藏好的蛛丝马迹,然后抽丝剥茧般探案还是可以的。只不过……




       越想越觉得咒术界要完。




        枞山瑠礼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实在想不通这种麻烦事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先前高层发了通知说有个叫吉野顺平的普通学生有咒术师天赋让人尽快过来了解一下。先不说高层是用什么方法提前探测到这个高中生有术式但是还没觉醒,但仅凭吉野顺平知道咒灵但是装作从未见过的样子就很可疑,他看得见咒灵但是分辨不出枞山瑠礼放到他手里那个类似钱包的特殊咒灵这件事就容不得她不多想。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刚看得见咒灵草草学了点东西但是还没学深就被推出来做事的小可怜。




       再加上那起高中生死亡事件,法医推断其死亡时间恰好是她和吉野顺平第一次遇见的那天,再具体点就是,恰好是他们初遇的前几个小时。




       “先不说咒灵的事,话说吉野同学知道佐藤他们死掉的事情吗?”




      “什么?新闻上没有……”吉野顺平捏了好几次衣角,直到布料皱巴巴了才松开,面上的惊愕之色恰到好处,枞山瑠礼仔细看过去,他的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无措和解脱般的快意。




       霸凌者意外身死,代表着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受到欺负。他这副表情倒是完全没有错处,一系列的情感变化和肌肉调动流畅地好似排练了数十遍。




      “两个星期之前,我们在川崎市的多摩川流经发现了三具尸体,经查证,死者名为佐藤一郎、川又多磨夫和野岛一雄,也就是经常霸凌你的那三个人。”




       两个礼拜前?怎么会,明明……吉野顺平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混乱起来,好像有榔头在外面噼噼啪啪地往里面敲钉子。不对劲,他克制住自己呻吟的欲望,努力想在奔涌而来的浪潮中找到出口。




       一定有诈。




       吉野顺平学着枞山瑠礼那样试图露出一个不甚在意的笑,但是太久没有对着普通人笑过让他的面部肌肉有点难以调服,翘起的嘴角看上去有点照猫画虎似的不伦不类。




     “说这种话……”吉野顺平的右手大拇指莫名痉挛了一下,枞山瑠礼看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将大拇指蜷缩进手心藏起来,由于速度过快导致颇有些尖利的指甲在食指的肌肤上滑蹭起一小条凸起的红痕,这红痕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是莫名地叫人连心脏也跟着发疼起来。




       吉野顺平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明明把侦探约出来是为了委托她查清楚跟踪自己的人是谁,没想到却被反客为主,被询问是否和凶杀案扯上关系。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再开口时,嗓子眼中间莫名的堵塞物已经褪去,吉野顺平恢复了往日细弱的不仔细听就会像风筝线一样被风吹走的嗓音:“枞山小姐难道是在怀疑那些人是我杀的吗?”




       吉野顺平直白地承认,如果有个按钮按下去就能杀光所有他讨厌的、讨厌他的人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的,但是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偶有环卫工人几度路过此地。扫去公园内纷杂的垃圾后,那个人有点纳闷,刚刚还聊得好好的小年轻怎地转眼就闹矛盾了。




      “当然不,”枞山瑠礼只当做没看到路人好奇的眼神——她一向怕麻烦,而对她来说维持和陌生人良好的人际交往显然不是需要注意的东西——用食指卷起颊边一小撮黑发随意打着圈,睨了眼吉野顺平,倏而一笑,方才冷凝的气氛也逐渐消散在这冰雪消融的一笑中,“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有没有可能知道一点关于受害者的情况。实在抱歉,刚刚说错了一点,其实那三个人死亡事件是一周前。”嘴上说着抱歉,枞山瑠礼的表情却没多少歉意。




      “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半,那个时候你在医院吧?”

      “是的。”——恰到好处的不在场证明,几乎完美到不能再完美了。




      “你或许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那三人的人了。那么,能请问一下你见到他们时他们的状态和表现吗?最好回想一下他们有没有提到过要去什么地方。”




      “抱歉,”吉野顺平答道,“刚刚我就已经说过了那次见到他们时候的场景,我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哪之后要去哪,我只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心情很不好,就算我买了冰淇淋给他们他们还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你刚刚有提到,他们的鞋和裤子上有血迹?”

      “对,佐藤的鞋底和裤腿上比较多,鞋面上也有一点,就像是踩在血坑里溅起来的。”




       枞山瑠礼面无表情:“看来吉野同学的记忆力相当不错。”




       吉野顺平呼吸一滞:“毕竟被霸凌的记忆相当痛苦……自然记得清楚一点。”




       “你知道那些血是谁的吗?”

      “嗯?”枞山瑠礼微微眯眸,等待着吉野顺平的答案。

      “是……鸭志田的。”




       鸭志田,对上了,被你列为另一个可疑人员的存在,和吉野顺平一样,也是被佐藤三人霸凌的小可怜。枞山瑠礼记得当时看资料的时候,在横滨磨炼出来的侦探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有问题,就算最终调查显示鸭志田的过往经历平平无奇也没能完全消除她的怀疑。




       资料中的鸭志田留着厚重的齐刘海,让人不禁怀疑他的额头是不是早就被闷出了痱子。他的耳朵比眼睛要高,眉峰很挺,三白眼,事实上,相由心生,看这人的面相合该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事实上却是怯懦如鼠的性格,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不好还是装出来的,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总归是平庸的肉体和灵魂闹了矛盾的既视感——总感觉在哪里看到过这样气质的人。




      “也就是说,那三个人遇到你之前还去找过鸭志田。”路人越来越多,街心公园显然不是个聊天的好地点了,枞山瑠礼示意吉野顺平跟上,边走边询问着。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跳跃在少女的黑发间,吉野顺平一时有点不敢靠近,等到枞山瑠礼走回树影底下隐入阴影中他才堪堪回神。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已经枯萎的在夏天就枯萎死去的树叶,明明已经从枝头飘落,却妄想着能借着微风在空中多飘摇会儿。不过已落的叶片终归会落到地里,归于泥土。




      “是的。”吉野顺平说。




     “事实上,法医说那三个人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四点三十分钟左右。我很好奇,你看到的那个佐藤,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吉野顺平蓦得停下脚步,手臂垂在身侧握紧拳头:“说来说去枞山小姐还是在怀疑我是吗?”




       他抬起头露出苦笑,整个人就像一块被搁置在悬崖边缘的饱经风霜的破玻璃,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枞山瑠礼的不信任给摔碎:“我说了很多遍了,当时我真的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他们,脚上沾着鲜红的血液叫我给他们舔干净,我的朋友弄脏了他们的鞋子活该我给他们弄干净。”




       “您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查监控。我绝对没有说谎,我不可能杀人。总之也不可能是鸭田志。”说这句话的时候吉野顺平眼里的认真已经多到有恃无恐的程度了,看起来人确实不像他杀的,现在唯一有趣的是他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个什么角色。




       想起那天巷道里突然爆发的特级咒灵的威压,枞山瑠礼突然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如果说有一个咒灵可以捏造出和一个人相同的面貌或者控制尸体行动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看来吉野同学的好记忆不是时刻都有的。以普遍理性而言,血液暴露在空气中会立马氧化,你看到的血迹不应该用鲜艳这个词来形容才对,所以……”枞山瑠礼定定地看着他,“你在说谎。”




       她微微倾身,清秀的面庞离吉野顺平越来越近,近到好似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一样。




       “吉野同学,我很好奇,”她微微一笑,眼睛眯起,像一只慵懒的猫,“到底是你欺骗了我,还是你的记忆欺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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